又获得了4300万美元的风险投资,加上此前多轮融资,Neuralink目前累计融资金额已超7亿美元,近50亿人民币。
不过,Neuralink的“高调”还不止于此,今年9月中旬,Neuralink宣布已正式获批,将进行首次人体试验,在渐冻症患者的大脑植入设备。而伴随着这一里程碑事件的是国内证券交易市场的集体飙升,据动脉网观察,创新医疗9月18日到28日涨幅达到12%以上,冠昊生物、神州泰岳涨幅则超过7%。
但在热闹之外,Neuralink当前仍面临诸多挑战。据悉,就在官宣进行首次人体实验的第二天,美国药物医师委员会就称,Neuralink和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在动物试验中虐杀了猴子,试验中的23只恒河猴死了15只。事实上,FDA也曾对该实验的安全性提出过质疑,因此从2019年至今,Neuralink进行人体实验的申请曾两次被FDA拒绝。
而从Neuralink的“遭遇”向外延伸,其似乎与整个脑机接口行业当前的进程有异曲同工之妙,一边是聚焦于长期资金市场上的超高热度和关注度,另一边则是由安全性和前沿创新所带来的诸多不确定性。但在这之中,有一点是能确定的,即脑机接口一定会在未来有所“成就”。
今年恰逢“脑机接口”概念正式提出的第50年,我们不妨再走近看看:脑机接口到底“接”上了没?
虽然当前正处于市场寒冬,但脑机接口似乎并没受什么影响,反倒有点“逆寒冬而行”的架势。
图1. 2023年1月-11月脑机接口领域融资代表性企业(数据来源:动脉橙)
据动脉橙数据库不完全统计,2023年1月-11月,我国脑机接口领域共发生41起融资,参与投资机构多达百家,其中鼎晖、达晨财智、礼来亚洲、启明、丹麓、诺庾等头部机构均在内。而如果再往前追溯,红杉、经纬、高瓴、君联等也都相继押注过这一领域。
那么回到原点,脑机接口非常关注,甚至在资本寒冬也能热度不减的“底气”到底源于哪呢?
答案是多维度的,先从脑机接口行业本身来讲,其技术前沿,同时市场潜力也相当大,被认为是整个医疗市场的最后一片蓝海。除此之外,在微灵医疗创始人兼CTO李骁健看来,“脑机接口当前已确定进入临床转化的临界点,在诸多医疗场景都有落地,还可以满足一定的需求”。另外,脑机接口所面向的疾病,包括渐冻症、阿尔兹海默症、抑郁症等,在当前也都没有很好的解决方案,临床需求还尚未满足,所以被寄予厚望。
当然,“马斯克”也被认为是脑机接口行业当前能够大放异彩的重要的条件,在此次采访中,无论是站在科研面的研究员,还是站在产业端的企业家以及投资人,都谈到了其对于脑机接口行业的巨大推动。毕竟作为当代最具影响力和创新精神的企业家之一,马斯克近年来在脑机接口行业的一系列动作及突破,都给了这个前沿领域无限的想象空间。
而在诸多“内因”之外,整个医疗行业和长期资金市场的变化,也为脑机接口的持续“出圈”提供了条件。对此,诺庾资本创始合伙人杨志文谈道,“整个资本其实在当前都面临着很多困惑,基本上大家都不知道要投什么项目,因为很多领域在现阶段已经比较卷了,那在这样一个前提下,大家猛地发现,神经系统有大量没有治疗方案的疾病,比如AD、抑郁、焦虑、睡眠障碍等,对这些疾病的探索是人类面临的一个重大课题,脑科学自然也就成了大家共同关注的一片星辰大海”。另外,投硬科技当前也是大方向,这也间接带动着脑机接口在当下的投资热度。
也正是基于这些热度,脑机接口在当前已经来到了需要“交成绩”的阶段,正面临着既是发展期又是瓶颈期的关键局面。
其中的“发展期”大多数表现在两方面,一面是相关核心技术的巨大突破,比如在电极上,近几年随着柔性电极技术的逐渐成熟,使当前获取的脑电活动信息更加准确也更具空间分辨率。以阶梯医疗为例,其团队采用超柔性电极设计的具体方案,在材料本身柔性很难逐步降低的情况下,通过降低电极厚度,来降低弯曲应力。另外,随着人工智能的功能逐渐放大,算法能力也在增强,使其在脑机接口领域的应用价值也在快速提升。
而“发展期”的另一面则在于脑机接口当前已在诸多临床场景成功落地。据悉,脑机接口目前从渐冻症、脊髓损伤等运动障碍类疾病,到癫痫、疼痛管理等神经调控方向,再到抑郁症、强迫症等精神类疾病,都已经具有进入现实的可能性。比如在对抗心理疾病方面,脑机接口可以通过脑电信号相位、幅度的识别更加准确地监测、评估患者的情绪状态,并针对特殊情绪的脑电信号制定专门的训练任务以调整患者状态,实现精准调控。
当然,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性,在多个临床场景都有落地可能性的同时,脑机接口企业当前也面临着“第一个适应症如何选”的棘手问题。对此,诺庾资本创始合伙人杨志文谈道,“选不好第一个适应症,对于脑机接口企业来讲其实是蛮灾难性的,因为作为初创企业,它的基金规模、人力规模等等都是有限的,再加上脑机接口本身投入也较大,所以一旦选择失误,就很容易处于逆境,甚至‘死掉’。”
而这也是当前脑机接口行业所面临的“瓶颈期”之一,即如何“选品”,但考虑到植入效果、医疗器械注册审评规则等因素,脑机接口企业当前会优先从罕见病(如渐冻症)、临床未有解决方案的绝症(如脊髓损伤)切入;然后再到重症(如帕金森、阿尔兹海默症)、慢病轻症(如难治性抑郁症、疼痛管理)以及以诊断为目标的神经外科手术中脑功能区确认、发病机理明确的难治性癫痫等,这已成为不少脑机接口公司的研发路线。
不过这都需要一些时间来沉淀,但市场显然已经等不及了,由于证券交易市场的挤压,脑机接口企业要在现阶段具备一定的变现能力。
对此,某资深投资人向动脉网解释了其中的原因,“国内证券交易市场现在持续低迷,所以对一级市场的要求也在提高,因此在选择投资标的上,对公司就有很强的运营要求,即企业要有一定的‘自我造血’的能力,要能获得稳定的现金流,这也正在成为脑机接口企业的必选项。”
所以,从总的来看,在经历前两年投资热潮之后,基于脑机接口,市场已接受了一波教育,因此对于技术原理、临床应用、优先落地场景等有了基本概念,而到今年,脑机接口其实已经到了里程碑落地兑现的阶段。
京东集团原副总裁蔡磊是一名渐冻症患者,今年9月,他公开表明了自己目前没时间参加脑机接口的试验,并谈到脑机接口在现阶段救不了命,只能增强交流,自己目前主要的时间是希望能够通过科研和药物研发等攻破疾病。
事实上,当前对脑机接口选择“沉默”的大有人在,毕竟对于很多人来说,脑机接口都是一种太过新鲜、遥远和耗时的概念,仍存在很多关键性问题在当前还尚未解决。
比如在最关键的安全性上,首要面临的就是如何攻破生物兼容性的挑战。众所周知,把一个物体植入人体组织里,人的免疫系统会发生排斥,从而引起感染的风险,而脑部侵入式研究在临床上要求是最高的,大脑环境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情况,而很多情况都会致命。
其次是在技术层面,很典型的是数据采集技术的限制。人类大脑有至少860亿个神经元,而每个神经元又有上千个链接,这是一个巨大的网络,它是如何工作的,人类当前的认知仍然非常有限。就比如Neuralink此次进入临床的产品,其N1植入物(脑机芯片)有64根导线个电极,可以直接连接神经元记录神经活动,即便如此,这也只是人脑内神经元总数的上亿分之一。
对此,脑虎科技创始人兼首席科学家陶虎曾谈到,电极数量至少要到10万数量级,脑机接口在应用层面才能有实质上的进展,而要对如此庞大的信息量做多元化的分析,又是现有算力难以满足的。
然后是在审批和行业规范性方面,相关的监管政策和法规目前也尚未成熟。据资深的人偷偷表示,对于脑机接口作为医疗器械的商业化应用,监管层面仍就保持较为严谨的态度,要求有较为充分的长期安全性、有效性与植入便利性,而这都需要大量临床数据来作为支撑。
当然,脑机接口现阶段还面临重要的伦理问题。不同于其他医疗设施,不用了可以每时每刻取下,植入式脑机接口会一直采集、解码大量的人脑信号,一旦数据隐私和安全出现问题,入侵者可能窥探到“人脑中的窃窃私语”,甚至有可能通过算法较为精确地控制人的情绪。不过,在专业技术人员看来,这在当前还属于远期风险,现阶段的技术探索远没有超出伦理的界限。
但这样一些问题都是真实存在的,而面对这些问题,当下有很好的解决方案吗?答案是没有。在此次调研中,很多专业技术人员都明确说,现在脑机接口行业面临的这样一些问题,在当前其实都是没有办法解决的。
这背后的核心原因主要在于当下脑科学的基础研究还远远不足,事实上,我国目前真正以神经科学命名的院系都很少。再加上脑机接口这一领域还融合了计算机、神经科学、生物工程、机械工程等诸多学科,所以要厘清其产业逻辑,或者要解决产业问题,都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沉淀。
因此,对于投资人来说,一定要做好长期陪伴的准备,同时也要找到行业更多的确定性。先说“长期陪伴”,脑虎科技创始人兼CEO彭雷曾表示,脑机接口需要耐得住寂寞的投资者,因为无论是研发还是商业化,基本都无前人经验可借鉴,因此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。但一旦有突破,回报肯定是超额的。
再回到“寻找确定性”,事实上,脑机接口虽然在当前存在诸多不确定性,但其中有一些是已经被科学验证的确定性结果。比如在诺庾资本创始合伙人杨志文看来,在当前的脑机接口行业中,神经调控就是在所有不确定性当中是最确定的,因为其在临床上已经有相当长的应用历史,并且在运动障碍和疼痛等领域的疗效已经被广泛证实,接下来只需要沿着这一投资逻辑往下延伸。
所以,脑机接口当前到底是产业蓝海还是投资迷途,实际上对于不同人来说一定有不同的答案,如果只是游离于那些不确定性的东西,那么有很大可能会在未来陷入困境,而那些真正找到更多行业确定性的先行者,则有很大的可能性率先抢占蓝海市场,拿到第一波产业红利的“入场券”。
据麦肯锡测算,全球脑机接口医疗应用的潜在市场规模在2030-2040年有望达到400亿-1450亿美元,其中以中枢神经系统疾病治疗为主的严肃医疗,应用潜在规模在150亿-850亿美元,而以情绪评估与干预为主的消费医疗,应用潜在规模则大致在250亿-600亿美元。
而在巨大的市场空间之下,市场之间的竞争已经在所难免。中科院神经科学研究所重大任务与成果转化处处长李澄宇曾感叹,十年前我们开始真正做脑机接口实验的时候,估计只有二三十家企业,但现在已经有上百家企业,所以行业越往后走,市场之间的竞争必然会慢慢的激烈。
对此,一种声音开始在行业里愈发响亮,即一家有望在未来取胜的脑机接口公司究竟长什么样?通过提炼包括科研人员、创业者和投资人等多方专业技术人员的观点,动脉网找到了以下四个特征。
第一点是团队,要有光环,同时也要“五福临门”。有投资人谈到,在过去一两年,大部分机构在选择一个脑机接口标的时,“团队”占比往往接近一半甚至过半的判断标准。而其背后的逻辑就在于脑机接口技术相对前沿,尤其是在行业发展早期,团队的价值将更大,是因为面对一个新兴技术产业,有光环的团队抗风险的能力往往也更强,因此更容易跑出来。
而除了有“光环”,团队的完整性也很重要,毕竟脑机接口作为一门交叉学科,其研究需要神经科学、信息科学、机械工程和医学等多个学科的紧密合作,因此在一个成熟的脑机接口团队中,既需要做材料的,也要有做电极的,还要有医生,要有搞电子、搞AI系统模块设计的,同时,运营团队也必不可少。
第二点是能够深刻理解脑机接口行业,并能找到自身在产业链中的位置。在采访中,有专家谈道,“如果做技术突破的人,对什么技术能优先治病,或对治疗某种疾病要实现怎样的技术缺乏感知,那这是一个明显的短板,同时也是致命的”。其中的言外之意就是,脑机接口技术非常考验团队在系统层面的认知,刚开始的选择就直接决定了后端很多技术路线,因此十分关键。
此外,寻找自我在整个产业链中的位置也同等重要。对此,微灵医疗创始人兼CTO李骁健向动脉网谈道,“未来,产业链会逐渐健全和成熟,而在此之前,团队一定要有很明确的技术路线,同时也能够明确判定出你未来在这个整个产业链中的位置,只有这样,团队才能知道向前走的步子能迈多大,因为步子太小或太大其实都不合适。”
第三点是在追求长期价值的同时,也要抓住短期利益,切忌干磨干耗。事实上,在经历过去两年重点看“团队”的投资阶段之后,当前投资人慢慢的开始过渡到关注脑机接口企业“交作业”的能力,即核心产品是不是注册获批?在临床市场上是否被认可,以及有没有人买单等等。简而言之,就是企业在现阶段能不能产生稳定现金流。
在这一点上,诺庾资本创始合伙人杨志文有很深刻的见解,他谈道,“在当下的长期资金市场环境下,企业的盈利能力慢慢的变成了一个很重要的指标,这也就从另一方面代表着企业不仅要追求创新,坚守长期价值和目标。同时,也要拿出能够在未来两到三年内不断产生现金流的产品,但这样的产品必须要与主要经营业务协同,不能太割裂”。
第四点是要走适合中国国情的技术发展道路,并具备与海外明星企业直接竞争的能力。脑机接口是我国重点前沿科技方向,早在2021年,中国科技部就启动了2030“脑科学与类脑研究”计划,未来五年预计拨款约500亿元。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,我国脑机接口行业蕴藏着巨大的市场机会,国产化大有可为。
而在另一方面,虽然我国脑机接口领域当前仍处于追赶状态,但近几年,行业整体迭代速度很快,在某些技术维度上,已经处于全球领先水平,再加上当前医疗器械“出海”的大背景,因此,能够在全球市场有一定竞争力的企业,将更具市场价值,未来也更加容易跑出来。
他谈到,很多时候,当我们在面对一个医疗场景时,会更习惯站在一个健全人的视角去看,觉得应该以治愈为目标,然后会有这样那样的顾虑。但实际上对于患者来说,比如癫痫或者渐冻症,不说完全治愈,如果能通过治疗达到生活自理的效果,患者其实已经很满足了。而这就是当前脑机接口存在的价值,即改善患者的基本生活。
当然,脑机接口的潜力还有很大一部分未被挖掘,这也是当前投身其中的科学家、企业、资本正在做或者未来要做的事情,就像1973年,美国计算机科学家雅克·维达尔在思考“人脑如何与当时还是冰箱那么大的计算机通讯一样”,现阶段,站在这一产业链的探索者们也已经在想:脑机接口如何能最大限度地服务于医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