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为杜月笙的浦东老乡,马赓伯与杜月笙的触摸更多一些,本文便是马赓伯以记者的视角,叙说他形象中的实在的杜月笙......
我是上海浦东人。早在青少年时代,便从老一辈们的口中知道了杜月笙这一个名字;再几经社会上小市民的口头烘托,更给杜月笙添上了传奇的颜色,然后也使我对其增加了神秘感。可是,自从杜月笙成了《新闻报》的董事,我与之触摸的时机多起来之后,我的神秘感也就不攻自破、自行消失了。
杜月笙年少失学,胸无点墨。自从他跻身上海黑社会头子,成了无足轻重的闻人大亨之后,便撮合新闻界人士,为自己大造气势和言论。各家报馆都期望这位大亨能作为自己的靠山,因此竞相为其揄扬。
兴办于1893年的《新闻报》,其发行量其时居全国各报之首。自从杜月笙发迹后,《新闻报》便再三刊登文章,为杜月笙主张举行的各类慈善事业进行宣扬,将杜说成是乐善好施、仗义疏财的闻人,极尽树碑立传、美化点缀之能事。精明干练、足智多谋、附庸风雅的杜月笙摇身一变,竟也成了《新闻报》的董事之一。
除了杜月笙外,《新闻报》的董事还有:金融界的巨擎虞洽卿,以及王晓籁、钱新之、秦润卿、史赓、汪伯奇、汪仲韦等人。其间汪伯奇是《新闻报》第二代总经理,其弟汪仲韦任协理(副总经理);史赓是报业托拉斯掌握者之一的《申报》总经理史量才之子。从1929年起,当《新闻报》转入我国资本家手中后,史量才曾一度获得该报70%以上的股票。
《新闻报》举行的董事会,是一年一度的例会。这样,杜月笙按例每年都要来新闻报馆开会。他每次都是乘坐进口的“别克”轿车前来。当轿车疾驰至报馆门前停下后,随身的警卫便一手紧扣左的扳机,一手迅速地摆开车门。
杜月笙跟随警卫,敏捷地猫腰钻出轿车。他右手攥根“司的克(手杖)”,左手提起长袍,疾步走进报馆大门。汪伯奇总经理等人忙迎上前去,伴随杜月笙登上二楼,来到董事长室。
这间董事长室估量30平方米左右。室中心放置一张椭圆形的台子,周围排着一圈座椅。杜月笙一走进去,便与等候在那里的诸位董事拱一拱手,接着就问寒问暖起来。那些董事对杜月笙喜形于色,还有少数人乃至显得诚惶诚恐。他们张口沉默,一口一声“镛老(原名杜月生,后因章太炎主张而改名镛,号月笙——本文作者注)”。杜月笙也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,淡淡地说上几句,然后抿嘴浅笑,算是答礼。
通过第一次触摸,杜月笙给我留下的形象完全推翻了我之前的幻想:弱不禁风、谈吐平平,其貌不扬,恰似手无缚鸡之力,一个典型的木讷寡言的平常百姓式的人物。
每逢举行董事会,《新闻报》报馆门前那条狭小的马路,便被“别克”、“福特”、“奥斯汀”等各类轿车挤得风雨不透。而杜月笙的“别克”总是停在预留出来的最好方位上,司机警卫在车周边看护。
抗战迸发之前,我除了在《新闻报》每年举行的董事年会上与杜月笙碰头谈天,在其他若干场合也与其多有触摸。
1930年,杜月为了光宗耀祖,夸耀其显赫一时的发迹史,显现其身居上海滩争雄称雄、一呼百诺的威望,以及为日后在政治舞台上大造气势,他不惜代价在故土浦东高桥购地五十亩,大兴土木,兴建了上海名列前茅的祠堂——“杜氏宗祠”。
第二年6月,杜家祠堂竣工完工。杜月笙举行了隆重的入祠典礼和规划超前,声称天下第一的堂会。连政要蒋介石、张学良、何应钦等都送了匾额。作为《新闻报》摄影记者,我受邀前往拍照。
跟着人山人海的人流,我满头大汗赶到祠堂。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座足有五层楼高的大彩楼。彩楼前空场上有芦席搭了一片饭棚。饭棚里能包容几百张桌子。在这里吃饭的都是本地的乡亲们。
至于各界名人、军政要员以及杜月笙的至亲好友、学生学徒则在另一处的食堂里就餐。他们互相都了解所以一碰头亲近问寒问暖,赞许恭维之言不绝于耳。我调查了一下,发现食堂里的菜肴要远比饭棚里的丰富和讲究,不论餐具仍是菜肴酒水都是适当讲究且中西兼备。
活动中杜月笙曾分别给饭棚和食堂的来宾敬酒称谢。他酒量很大,不论国酒仍是洋酒,推杯换盏面不改色。在乡亲们就餐的饭棚里,他喜形于色,点头哈腰,有些不懂事的孩子当面喊他“生果阿笙”杜月笙也不气愤乃至抚摸着顽皮孩子的头夸奖。但我发现当他转过身去离开饭棚的时分笑脸瞬间收敛让人毛骨悚然。
1933年,上海濬浦局(类似于现在的航道局)局长宋子良(宋子文之弟)出头约请达官贵人、豪富巨贾、上海闻人名士等,如国民政府财政部长宋子文、上海市商会会长虞卿、以及闻人大亨杜月笙、闻兰亭、王匠心籍、袁履登等人,一起搭船前往吴淞口,观摩从德国引入的一艘挖泥船的操作扮演。其时《新闻报》派遣我和一位同人应邀前往。
我走进内舱,对名字入座后,便一目睹坐在我身旁接近上首座位的正是杜月笙,他长袍马褂,正襟危坐,神态严厉正襟危坐。因为我与杜月笙彼此熟识,而又都是浦东同乡,便操着乡音与他问寒问暖起来,就在说话的过程中他也是面无表情,很难让人猜透他的喜怒,而他关于他人打招呼的回应仅仅微微点一下头,乃至都舍不得一个浅笑。
1935年,我又在航空大楼的奠基典礼上见到了杜月笙。其时到会奠基典礼的有军政界要人、社会闻人大亨、各阶层著名人士,以及一些报馆的记者。我是作为《新闻报》记者应邀到会的。
一走进大门,便使人发生一种庄严、威严的感觉。大门的石阶下,摆放着四名全副武装的警卫人员和一名腰挎手枪的军官。他们一个个似泥塑木雕昂首阔步地肃立着。每逢载着进场者的轿车、吉普车驰进大门时,那个军官便喊一声“立正”,四名警卫人员当即提起步枪肃立着行注目礼。进场接近结尾时,国民政府上海市市长吴铁城才缓不济急。
典礼上,杜月笙是咱们记者关心的人物之一。此刻的他不可是民政府的“少将参议”,并且还挂着一个陆海空军总司令部参谋的头衔。由此,杜月在典礼上愈加显得得意忘形,他抿着嘴斜昂着头,双手拄着漆黑发亮的“司的克”,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魄。
日本屈服后,杜月笙在杜美电影院邻近建了一座洋房。房子造好后我曾前往采访。从大门进去登上台阶,通过大厅,便可见到两间大房间。一间陈设铺排的满是中式传统家具,古色古香富丽堂皇。另一间则满是西式家具,洋味十足,令人耳目一新。
接到奴隶报讯后,杜月笙手提“司的克”,踱着方步,在客厅里接见我。他按例穿戴长袍,佝偻着背脊,颦蹙双眉,绷紧脸庞。乍一看上去,他如同浑身显得不舒坦。待坐定后,他便与我交谈起来。
从杜月笙仆人口中得知:杜月笙嗜毒成瘾,每天起床之前,总要横躺在床上吸几口烟,然后再强打精力,慢悠悠地下床洗漱。
仆人说:杜月笙不论盛夏盛暑仍是三九酷寒,一年四季在家历来不穿短衣或西装,从始至终保持着固有的行头——一身长袍。假设出门,便再套上一件马褂,以尽量让衣袖隐瞒臂上那蓝色的小铁锚刺花。佣仆还告诉我,杜月笙给他手下的弟兄门徒、三教九流、帮会流氓定的规则,即穿短打的一概禁绝进杜宅大门。
我想这或许是受杨度、章太炎等文人食客的影响吧,当然附庸风雅,故意改进人们对黑帮大佬的传统形象的原因,我想也未可知。